猴子也想听广播[新闻]

“文革”中，我厂曾发生过一件通敌叛国疑案。案件梗概是：在同一个月份，在不同区、县，在不同日期，邮监组截获了12封寄往台湾的通敌密写信件。那些信件全是发给海外亲属的（实际是台湾的特务机关）。信笺的正面只是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，以作掩护。而背面却深藏玄机——有的用米汤书写，有的是用味精释剂书写，干燥后都无痕迹。只有用显影药水浸泡后，字迹才能显现出来。其内容主要介绍了发信人组织了一支拥有百余人的反共救国军；描述了他们的活动范围、成效以及下一个主攻目标——他们准备要炸毁涪江铁路大桥！但苦于无钱购买炸药，要求台湾当局给予经济支援，尽快汇款。12封通敌密信，虽然分别发自12个区、县，但都迫切要求把援款汇到我厂来。所以，省公安机关分析认定，该人就潜伏在我厂！因为第一封信是在6月16日发出的，所以把该案件简称为“6.16案件”。

为了破案，我厂开展了大规模的“反对帝、修、反心战策反运动”，揭发、检举、批判偷听敌台的罪魁祸首。众所周知，写信通敌、取得联系，大都偷听敌台，而偷听广播必然离不开收音机。所以，运动一开始，不管是车间、处室，都要按人头自报本家的收音机：什么型号？几个波段？功率大小？何时购买？然后登记上报，以供破案参考。

那个年代，我国的电子工业还很落后，绝大多数家庭都是台式电子管交流收音机，晶体管半导体收音机大都是进口货，价格比较昂贵。所以，拥有者凤毛麟角。在车队，只有丁师傅随车携带一部半导体收音机。尽管在半年前已经灭失了，但在普查登记时，也不得不把灭失的原因和去向详细讲清楚。

丁师傅已经年过半百，原来在部队曾参加过中印边界反击战。在一次战斗中，他机智勇敢，一举俘获了敌军数人，并且缴获了一部27管多波段、多功能半导体收音机。为此，他被荣记三等功；同时，上级又把那台上缴的收音机当作奖品颁发给了他。自然，从部队转业到地方，一直是他随身携带的珍爱之物。

丁师傅还有一件随车携带的宠物——猴子。说起这猴子的来历，其中还有一段传奇小故事。

有一年夏天，丁师傅去山区开车执行公务，不料遇上爆雨引发山体滑坡——公路被埋断。养路道班需要几天的功夫才能修复通车。丁师傅被堵在山中，不得不住在当地的山民家中。这个地区，正是产猴区。山民们捕捉猴子却有绝技。夜里，丁师傅也去凑热闹，参与了捉猴的夜战。

猴子性好奇、喜模仿。山民们在堰塞湖畔停泊一只船，晚上，很多人打着灯笼，举着火把上了船，叮叮当当敲起了锣鼓。从而惊动了山上的猴子，纷纷站在远处看稀罕。人们敲锣打鼓，玩得很开心，那些淘气顽皮的猴子也是看得更开心。等人们偃旗息鼓走后，有那胆大的猴子悄悄上了船，要看个究竟……第二天，人们照常重复着昨日的节目，敲完一阵锣鼓后，又都尽兴而归。猴子们胆子更大了，个个跃跃欲试。等人群散尽后，都争先恐后地上了船，模仿着人们叮叮当当地敲起了锣鼓，玩得很开心。岂知，藏在夜色里的猎手，听到猴子敲打锣鼓的声音，在远处悄悄解开了锚船的绳索。缆绳一松，那船离开了岸边，滑到了湖心。然后，“伏兵”划着另外一只船，追踪而至。猴子无岸可上，又不会游泳，只好惊慌失措地在船上束手待擒。全船的猴子，个个被勺网，逮捕入笼。大家兴高采烈地带着战利品离开了堰塞湖……

道路修通后，丁师傅临走，山民特意赠送一只小猴子，让他带在车上。虽然丁师傅不是耍猴艺人，教不出猴子翻筋斗耍把戏、扮演故事，由于他精心饲养，人、猴感情甚厚，天长日久却也被他调教得颇懂人性，很会模仿。丁师傅上班总是把猴子带在身边，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。主人下车临时去办事，不用锁车门，猴子会忠于职守看管驾驶室；有时主人擦车，猴子也会主动拿起棉丝跳上保险杠模仿主人擦车；路上水箱缺水了，主人停车要加水，把小水桶交给它一挥手，那小精灵便提着小水桶乖乖地到水泵或河边去打水……

丁师傅不喝酒不吸烟。听听广播玩玩猴儿也算是一种嗜好。路上开车累了，常常把车停在路边的大树下，开启收音机听听新闻和音乐。他听，猴子也坐在身边听；途径风景区，有时下车，肩膀上驮着猴子看看山水，倒也其乐融融……久而久之，丁师傅车上的两件宝——收音机和猴子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

可是有一天，丁师傅出车在外下车去联系业务，留下猴子看管车辆。由于好长时间主人未归，猴子呆得格外孤单、寂寞。于是，它也想听听收音机解解闷儿。但是，主人从来没有教过它怎样开、关收音机，那么多的功能旋钮，猴子一概不知，哪能如愿？它把收音机搂在怀里，用手拍拍，然后端起贴在耳侧听听：不响。继而又端起收音机用力左右摇晃，但还是不响。它反反复复鼓捣了好久，急得抓耳挠腮，那收音机就是不听使唤，一点声音都没有！它怨恨那个怪匣子欺它不会说话而耍笑它，一股报复烈火油然而生，它要狠狠教训教训那个怪匣子。于是，它把收音机举起老高，像砸夯似的往地板上猛砸乱摔，直到主人回来，那猴子还没罢休。丁师傅一看收音机已被猴子摔得七零八落，顿时怒发冲冠，抄起猴子，狠狠地摔在水泥马路上——死了。

听了丁师傅的讲述，现在的人们也许难以置信，因为，一只宠爱的猴子，其身价不知要超出收音机多少倍！哪会舍得用猴子去抵命？其实恰恰相反。当时，在产猴区的农贸市场上，用八角钱就能买到一只刚断奶的仔猴。如果从小就教它耍把戏扮故事，直到能够胜任演出盈利，安徽等外地的耍猴艺人来求购，最高成交价格也不会超出一百元。而一部4、6管的两波段的普通半导体收音机，当时的售价需要中等工人两个月的工资。丁师傅的收音机，那是27管多波段、多功能的军用品呀，其价格谁能说得清？更重要的是，那是丁师傅荣立战功的见证！收音机惨遭损毁，无异于摘了他的心肝肺，哪能不义愤填膺？摔死猴子去殉葬，顺理成章、符合逻辑、令人信服。所以，丁师傅在登记“说清楚”的过程中，很快被排除在“嫌疑人”之外。

那末，通过这样拉网式的大普查，是否能够发现《6.16案件》的蛛丝马迹呢？欲知详情，却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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